一場隱(yin)秘的(de)人才戰事(shi)正在中國芯片(pian)制造端愈(yu)演愈(yu)烈(lie)，并(bing)且已破壞這個傳統行業過去(qu)幾十年的(de)正常運轉。
60多年(nian)來(lai)，芯片制造(zao)廠就如同(tong)一(yi)(yi)(yi)間間功能繁復的(de)(de)廚(chu)(chu)房，把從(cong)芯片設計(ji)廠那里拿到的(de)(de)“菜(cai)(cai)譜”（設計(ji)圖紙），加以自己的(de)(de)獨家配方(fang)，最終制作成一(yi)(yi)(yi)道(dao)道(dao)“菜(cai)(cai)品”（芯片）。這些“菜(cai)(cai)品”的(de)(de)口味差異極(ji)大(da)，哪(na)怕是同(tong)一(yi)(yi)(yi)套“工(gong)具”、同(tong)一(yi)(yi)(yi)間“廚(chu)(chu)房”，不(bu)同(tong)“廚(chu)(chu)師(shi)”燒出的(de)(de)菜(cai)(cai)仍(reng)有云泥之別(bie)，一(yi)(yi)(yi)個好“廚(chu)(chu)師(shi)”，在(zai)這個行(xing)業(ye)屈(qu)指(zhi)可數。
正因如此，這個(ge)行(xing)業相互“挖(wa)角”現象(xiang)時有發生，并(bing)且隨(sui)著行(xing)業競爭加劇(ju)變得愈發不擇手(shou)段。
只(zhi)不過(guo)，在(zai)過(guo)去(qu)幾(ji)年里，國(guo)際(ji)芯(xin)片戰(zhan)爭疊加(jia)缺芯(xin)潮(chao)，讓人忽視了這種無序競(jing)爭所帶來(lai)的(de)負(fu)面影響(xiang)，而當半導(dao)體行(xing)業進入下行(xing)周(zhou)期后，其背后的(de)危害開始被逐漸放(fang)大。
從(cong)今(jin)年一季度(du)開始，各(ge)大(da)晶圓代工廠(chang)的業績急轉直下(xia)(xia)，SK海力士創下(xia)(xia)10年來最嚴重(zhong)的單季虧(kui)損(sun)，三星(xing)營(ying)業利潤暴跌96%，就(jiu)連行業風向標臺積電也未能撐(cheng)住(zhu)，其4月10日發布的最新業績報告(gao)顯(xian)示，該(gai)公司在3月份的營(ying)收(shou)同比下(xia)(xia)降15%，創下(xia)(xia)了(le)4年來的首次下(xia)(xia)滑。
受此影(ying)響，韓國(guo)與中(zhong)國(guo)臺灣地區的(de)晶圓廠商(shang)開始普遍削(xue)減資本(ben)開支(zhi)，并延緩產(chan)線擴產(chan)計劃。而對于(yu)(yu)中(zhong)國(guo)大陸的(de)晶圓廠而言，即使行業處于(yu)(yu)下行，也無(wu)法及時踩下一腳(jiao)剎(cha)車，因為眾多新(xin)建產(chan)線都是在2020年(nian)后(hou)集中(zhong)投建的(de)，部分尚處于(yu)(yu)建廠或是產(chan)能爬坡狀態，滿產(chan)運轉者寥寥。
據不完全統計，在2020—2022年期間，中(zhong)國(guo)大陸在晶(jing)(jing)圓(yuan)產(chan)線上的(de)投資已超過(guo)4000億元(yuan)，這(zhe)讓國(guo)內晶(jing)(jing)圓(yuan)月產(chan)能從230萬(wan)片（等(deng)效8英(ying)寸）一(yi)躍飆升至420萬(wan)片，而在同(tong)一(yi)時期，中(zhong)國(guo)半導體從業(ye)者的(de)年復合增長率尚不足6%。
晶(jing)圓(yuan)廠擴張(zhang)，遠快于專(zhuan)業(ye)人(ren)才的(de)(de)增長速(su)度，各(ge)家在(zai)(zai)(zai)人(ren)才的(de)(de)爭搶上已經“卷到極(ji)致”。“在(zai)(zai)(zai)某些關鍵崗位(wei)上，薪(xin)資翻了(le)兩倍(bei)甚至(zhi)三倍(bei)。”一位(wei)曾(ceng)經在(zai)(zai)(zai)中國大(da)陸(lu)頭(tou)部晶(jing)圓(yuan)代工廠的(de)(de)研(yan)發人(ren)員表示。他所在(zai)(zai)(zai)的(de)(de)大(da)廠，在(zai)(zai)(zai)過去幾年里，研(yan)發人(ren)員流(liu)失了(le)近七成。
“聚(ju)是一朵花，散是滿地沙(sha)。”半導體咨詢(xun)機構首席分析師(shi)顧文軍曾在(zai)一篇文章(zhang)中(zhong)如(ru)此表述(shu)。在(zai)這(zhe)個極(ji)其看重經驗和成建制隊伍的行業，過去幾年的挖角(jiao)，導致團(tuan)隊與產線(xian)一樣，支離(li)破碎(sui)。
“有些公司去挖主管級別(bie)的(de)工程師，會帶一些附加條件(jian)，比如給你(ni)(ni)遠(yuan)高于業(ye)內平均水平的(de)Offer，但(dan)前提(ti)是你(ni)(ni)得把原(yuan)有團隊(dui)的(de)人馬(ma)一起(qi)挖過來。”有著30年從業(ye)經歷的(de)張少瑋介紹，在當下的(de)半導體行業(ye)中，由于整個部門被挖走而影響生產進度的(de)例(li)子早已司空見慣。
一(yi)邊是產(chan)能(neng)的(de)盲(mang)目擴(kuo)張，另(ling)一(yi)邊是企業被“挖(wa)空”導致產(chan)能(neng)下(xia)(xia)降(jiang)，這一(yi)來一(yi)回之(zhi)間，國內芯片制(zhi)造(zao)業真的(de)有(you)得到良性發展(zhan)嗎？更關(guan)鍵的(de)問題是，如此無序的(de)競爭，會不(bu)會給行(xing)業未(wei)來再埋下(xia)(xia)另(ling)一(yi)顆雷？
挖人撬角，行業競爭有多瘋狂？
“混亂”，是所有芯片(pian)產業人士過(guo)去(qu)三(san)年的(de)感受。
顧(gu)文軍曾經(jing)算過一筆賬，以(yi)一個月(yue)產(chan)能4萬片的12寸晶圓廠為例，其中總監及以(yi)上(shang)崗(gang)位(wei)需(xu)要30人(ren)左(zuo)(zuo)(zuo)右，培(pei)養周期(qi)在(zai)15年(nian)以(yi)上(shang)；總監以(yi)下的部門(men)經(jing)理需(xu)要近百名，培(pei)養周期(qi)在(zai)10年(nian)左(zuo)(zuo)(zuo)右；骨(gu)干工(gong)程(cheng)師需(xu)要350人(ren)左(zuo)(zuo)(zuo)右，至(zhi)(zhi)少需(xu)要3至(zhi)(zhi)7年(nian)培(pei)養；初(chu)級工(gong)程(cheng)師需(xu)要630人(ren)左(zuo)(zuo)(zuo)右，需(xu)要2年(nian)左(zuo)(zuo)(zuo)右培(pei)養。
根(gen)據(ju)SEMI（國際半導體產(chan)業(ye)(ye)協會）發布的(de)(de)數(shu)據(ju)，在2021—2023年期間，中(zhong)國大(da)陸(lu)將共投建20條12寸晶圓產(chan)線，這意味(wei)著國內新建產(chan)線至少需要超過(guo)2萬名有(you)產(chan)業(ye)(ye)經驗的(de)(de)工(gong)程師。而現實是，當(dang)前行業(ye)(ye)中(zhong)這方面(mian)的(de)(de)人才遠(yuan)達不到這個數(shu)字。
人才不夠，那就只能靠跳槽和挖人填補，那些從業經驗(yan)超過(guo)10年的工程師們，成為這(zhe)場(chang)風波的焦點。
回(hui)想起(qi)過(guo)去一年的經歷，施婕仍感到不可思議。
六(liu)個月前，施婕(jie)跳到了(le)一(yi)家即將上馬“先進制程”產線的(de)(de)公(gong)(gong)司，在(zai)中國大陸，這樣的(de)(de)產線屈(qu)指(zhi)可數。而就在(zai)新公(gong)(gong)司的(de)(de)團隊正(zheng)式(shi)組建的(de)(de)四(si)個月后，施婕(jie)所在(zai)的(de)(de)團隊又收(shou)到了(le)一(yi)家深圳公(gong)(gong)司的(de)(de)邀請。
“他們給出的(de)待遇(yu)太(tai)誘人了。”施婕介紹(shao)，在個別(bie)核心(xin)技術(shu)崗位上，良測(ce)主管（負(fu)責芯片良率測(ce)試(shi)），能夠給出11萬的(de)月(yue)薪，這(zhe)在以(yi)前是難以(yi)想象的(de)。因此，“有些人屁股都沒坐熱(re)，就(jiu)又跳走了。”
不過，權(quan)衡再(zai)三(san)后，大部分的同事都(dou)選擇留了(le)下來。一方(fang)面(mian)，施婕團隊(dui)的成員和她情況類似，都(dou)是剛剛跳(tiao)槽(cao)過來，還(huan)是希望(wang)能夠有(you)一個穩定的職業發(fa)展。另一方(fang)面(mian)，盡管深圳公司的待遇優厚(hou)，但它既不是國字(zi)頭(tou)的企業，也不屬(shu)于實力(li)較為雄厚(hou)的民營企業。
畢竟(jing)，在(zai)這個行業中，過河(he)拆橋的情況實在(zai)太常見了。
“有一些小公司，會以遠超過行業平(ping)均水(shui)平(ping)的薪酬挖人，等到(dao)滿產后再想辦(ban)法把人擠兌走。”和施婕(jie)一樣，同為工藝(yi)工程師的楊輔臣表示。
從工(gong)作(zuo)內容來看(kan)，半導體工(gong)藝工(gong)程師主要職責是改(gai)進生(sheng)產(chan)(chan)工(gong)藝、穩(wen)定產(chan)(chan)品良率、編寫流片(pian)報告反饋給設(she)計(ji)人員等(deng)。在日常工(gong)作(zuo)中，他們會(hui)留下(xia)大量工(gong)作(zuo)日志，“即使遇(yu)到問題(ti)，交接崗(gang)位(wei)的人看(kan)一(yi)下(xia)工(gong)作(zuo)日志，大概率也(ye)能找到解決方案。”楊(yang)輔臣說。
因此，在他(ta)們的這個崗(gang)位上，經驗(yan)豐富(fu)的從(cong)業者在的確是不(bu)折不(bu)扣的稀缺資(zi)源，但對于企業來說，一旦產線開始流片生(sheng)產，他(ta)們就變得不(bu)那么“不(bu)可(ke)替代(dai)”。
真正讓企業(ye)(ye)心(xin)驚(jing)膽顫的是設備工(gong)程(cheng)師的離崗。楊輔臣說(shuo)，諸如濺射、蒸(zheng)發(fa)這種工(gong)序，骨干設備工(gong)程(cheng)師跳槽(cao)，一(yi)旦(dan)發(fa)生設備故障，沒有專業(ye)(ye)的設備工(gong)程(cheng)師和(he)熟悉(xi)設備維修的人(ren)員，足以(yi)使得整條(tiao)產線停產數日(ri)。不僅如此(ci)，在很多時候，一(yi)名設備主管跳槽(cao)后可能會帶走一(yi)群人(ren)，這是企業(ye)(ye)最(zui)無法(fa)接受的。
為(wei)了防止類(lei)似的情(qing)況出現，晶圓廠想盡各種辦法(fa)。施婕介紹，她跳槽前的東家(jia)，是一(yi)家(jia)自成立之初就走上IDM模式（具備芯片設計、制(zhi)造、封測(ce)、銷(xiao)售全產業鏈），還是國內(nei)唯(wei)一(yi)一(yi)家(jia)同時(shi)擁(yong)有5/6/8/12寸產線的IDM企(qi)業。
因(yin)此，在人才市場的(de)(de)競爭中，施婕(jie)的(de)(de)前東家(jia)(jia)一(yi)直是業(ye)內同行們的(de)(de)“重(zhong)點(dian)關照對象”，這家(jia)(jia)公司在前些年曾制訂過一(yi)份計劃：由高管團隊和HR部門考察(cha)，列出各業(ye)務(wu)部門的(de)(de)骨干人員名單，并(bing)且大幅提升薪資標準以確保他們不被其他企(qi)業(ye)挖走。
“理想狀態下，只要決策層沒有(you)出現失誤，留下的(de)這(zhe)些人就能保證企業的(de)正常運轉。”施婕表(biao)示。
但在很多時候，此(ci)番未雨綢繆(mou)只(zhi)是停留在“理想狀(zhuang)態”，此(ci)前青島某(mou)企業建設8寸晶圓代工線(xian)時，就有直接把友商擴散工序團隊成員(yuan)全部撬走的(de)先例。
有業內人(ren)士透(tou)露，部(bu)分頭(tou)部(bu)企業為(wei)抵制(zhi)這種無序的(de)人(ren)才競(jing)爭(zheng)，簽訂了(le)“君子(zi)協議”，即約定相互之(zhi)間不(bu)挖對(dui)方的(de)在崗人(ren)員，但由于不(bu)具(ju)備法(fa)律(lv)層面(mian)的(de)約束力，在面(mian)臨重要崗位缺口(kou)時，協議也變成了(le)廢紙一張。
無序(xu)的競爭，讓晶圓(yuan)廠疲憊不(bu)堪。在(zai)通線(xian)(xian)后，企業還要面臨著巨(ju)大的經營壓力(li)。“不(bu)算產線(xian)(xian)建設的費(fei)用，也不(bu)算人工成(cheng)本(ben)、物料成(cheng)本(ben)，僅僅是(shi)電(dian)費(fei)這(zhe)一項，在(zai)產線(xian)(xian)開(kai)動時，每月(yue)就要耗費(fei)上千萬元，企業能(neng)做的就是(shi)盡快提高產能(neng)，降低虧損。”
最后的結(jie)果則(ze)是(shi)，各產線(xian)一地(di)雞毛。
人才缺口十幾年，問題出在哪里？
這(zhe)是一個發生在18年前的(de)真實故(gu)事。
2005年，一家位(wei)于(yu)江(jiang)陰的晶圓(yuan)代工廠通(tong)線，由于(yu)缺少(shao)管理經驗，這家公司索性從隔壁無錫的某國字頭企業(ye)挖(wa)人，規模達數百人之多。
為了方便員工橫跨江陰(yin)、無(wu)錫兩(liang)地通勤，公司直接組建(jian)了一個(ge)大(da)巴車隊。每天清晨，浩(hao)浩(hao)蕩蕩的(de)車把員工從(cong)無(wu)錫拉到江陰(yin)，而那家國字(zi)頭企業的(de)生產(chan)卻難以為繼。
這一幕曾被業內奉為笑(xiao)談(tan)，但十幾年后，從(cong)業者們(men)發現(xian)當初的(de)(de)境況仍未(wei)得到(dao)改變，甚至變本加厲(li)。無(wu)數半(ban)導體人帶(dai)著拖家帶(dai)口，奔(ben)波于各個城(cheng)市之間(jian)，那些被視為稀缺資(zi)源的(de)(de)經驗豐(feng)富(fu)的(de)(de)工(gong)程師(shi)團(tuan)體，并沒有因(yin)為時間(jian)的(de)(de)推移而壯(zhuang)大。
根據發(fa)布的《中國(guo)(guo)集成電(dian)(dian)路(lu)產業(ye)(ye)人(ren)(ren)(ren)才發(fa)展報告(gao)白皮書2020—2021》，2020年(nian)，我國(guo)(guo)集成電(dian)(dian)路(lu)相關畢(bi)業(ye)(ye)生(sheng)規模在21萬左右(you)，其中有13.77%的集成電(dian)(dian)路(lu)相關專業(ye)(ye)畢(bi)業(ye)(ye)生(sheng)選擇進(jin)入本(ben)行業(ye)(ye)從業(ye)(ye)。預計到2023年(nian)前(qian)后全行業(ye)(ye)人(ren)(ren)(ren)才需(xu)求(qiu)將達到76.65萬人(ren)(ren)(ren)左右(you)，仍存在超20萬的缺口。
在去年四季度，全球(qiu)半導體(ti)聯盟(meng) （GSA）和(he)畢馬威就整個半導體(ti)行(xing)業(ye)(ye)面臨的財務(wu)、戰(zhan)略(lve)、增(zeng)長預期及行(xing)業(ye)(ye)挑(tiao)戰(zhan)等問題，對(dui)151名(ming)半導體(ti)企(qi)業(ye)(ye)高管進(jin)行(xing)了調研。研究顯(xian)示，約三分之二的受(shou)訪者（67%）將人才供應、發展和(he)留存列為公司三年的首要戰(zhan)略(lve)重點，顯(xian)著高于(yu)供應鏈靈活性(xing)（53%）和(he)數字化轉型（32%）。
這(zhe)種缺口一(yi)方面來自(zi)過去(qu)從業(ye)者(zhe)的(de)不斷流失(shi)。
“2000年大(da)學(xue)畢業(ye)，身邊的同學(xue)還能堅(jian)持到現在(zai)的沒剩下幾個人了。”資深工藝工程師張言(yan)山畢業(ye)于(yu)國內某(mou)高(gao)校的微電子專業(ye)，在(zai)那個年代(dai)，真正意義上(shang)科班(ban)出(chu)身的人并不多。
張言山那批半導體(ti)(ti)(ti)人趕(gan)上(shang)了互(hu)聯網的(de)(de)大潮(chao)，雖然彼時的(de)(de)互(hu)聯網大廠尚處于萌芽期(qi)，但薪酬待遇(yu)已經(jing)明(ming)顯優于半導體(ti)(ti)(ti)，尤(you)其是(shi)半導體(ti)(ti)(ti)制造端(duan)的(de)(de)企業，在這樣的(de)(de)氛圍下(xia)，“轉碼”開始成為微電子(zi)專業畢(bi)業生討論(lun)的(de)(de)重點話題。
同(tong)樣(yang)的(de)時期，海峽另一(yi)端的(de)中國臺灣(wan)，則(ze)是(shi)另外一(yi)番場景。張言山(shan)從臺灣(wan)的(de)同(tong)行那里得知，在臺灣(wan)考大學半導體(ti)是(shi)首選專業，無論是(shi)薪資待遇還(huan)是(shi)社會地位都屬于就業市場中的(de)第(di)一(yi)梯隊。
畢(bi)業(ye)生不愿意(yi)進入(ru)芯(xin)片(pian)行業(ye)，尤其(qi)是(shi)制造業(ye)，一個關鍵(jian)原(yuan)因是(shi)大陸晶圓廠里工程師們的(de)待遇長期(qi)都沒有(you)得到重視。張言山形容，“都是(shi)在‘苦(ku)哈(ha)哈(ha)’地干活。”
“在(zai)半導(dao)體行業，從業者們也(ye)被(bei)分為‘三六九等’。”在(zai)楊輔(fu)臣(chen)看來，這種分化在(zai)選擇進入(ru)工廠的那天起就已經出現(xian)。
同樣(yang)畢業(ye)于微電(dian)子專業(ye)的(de)楊輔(fu)臣(chen)，與大(da)多(duo)數同學在(zai)畢業(ye)時都(dou)面臨著一個(ge)抉(jue)擇:是進(jin)入芯(xin)片設(she)計(ji)端，還是芯(xin)片制造端？
“大部分同學都(dou)選擇了設(she)計端的(de)(de)(de)企業，因(yin)為無需進入工(gong)廠倒班，而(er)且在(zai)辦公(gong)(gong)室工(gong)作(zuo)也相對自由。”楊(yang)輔臣表示，在(zai)此后(hou)數年，他都(dou)非常羨慕那些當初選擇設(she)計公(gong)(gong)司(si)的(de)(de)(de)同學，因(yin)為他們的(de)(de)(de)工(gong)資(zi)水平(ping)是在(zai)肉眼可見的(de)(de)(de)增長。
其(qi)實晶(jing)圓代工有著極強的Know-How屬性，對技術(shu)和經驗(yan)要求(qiu)極高，但薪資卻一直沒怎么漲。人才(cai)補充不(bu)上，有經驗(yan)的人才(cai)越(yue)來越(yue)少(shao)，不(bu)斷循環，故而造(zao)成(cheng)了這(zhe)樣(yang)的局面。
當晶(jing)圓廠瘋狂(kuang)擴張時，這樣的局(ju)面很(hen)快就失控了。
根(gen)據《中(zhong)(zhong)國集成(cheng)電(dian)路產業人才白皮書（2018—2019）》，在(zai)集成(cheng)電(dian)路產業鏈各環(huan)節上，對(dui)人才工作年(nian)限要(yao)求在(zai)1年(nian)以(yi)下的企業只有少數；在(zai)要(yao)求人才工作年(nian)限10年(nian)以(yi)上的，以(yi)芯(xin)片(pian)制造行(xing)業最(zui)多，其中(zhong)(zhong)大部(bu)分的工作年(nian)限要(yao)求集中(zhong)(zhong)在(zai)1—5年(nian)。
如果按照這個時間(jian)，中國(guo)大陸(lu)頭部(bu)晶圓(yuan)廠能(neng)夠滿(man)足運轉10年及以上(shang)的并不多，海(hai)外(wai)的人才(cai)很難進(jin)來，也就(jiu)是(shi)說，如果新廠要挖(wa)人，只能(neng)從中國(guo)大陸(lu)那(nei)幾家頭部(bu)的晶圓(yuan)廠入手。
根據中(zhong)(zhong)芯(xin)國際2021年(nian)的年(nian)報顯示，2021年(nian)中(zhong)(zhong)芯(xin)國際的研發人員流失了將近600人。另外，中(zhong)(zhong)芯(xin)國際的《企業社會責(ze)任報告》中(zhong)(zhong)，整體(ti)員工流失率分(fen)別(bie)為(wei)22.0%、17.5%和17.0%。而同一時期(qi)，臺積電員工離(li)職率分(fen)別(bie)為(wei)4.5%、4.9%和5.3%。
不光如此(ci)，在過去很長一段(duan)時(shi)間里，中國大陸(lu)的(de)晶圓廠(chang)商都(dou)是在“殺價(jia)(jia)競爭”。晶圓廠(chang)在得到資金支持后，首先(xian)想到的(de)不是研發(fa)新的(de)產品、新的(de)工藝，而是擴大產能(neng)，然(ran)后用生(sheng)產規模(mo)壓縮(suo)成本(ben)，再用刷新行業(ye)的(de)低價(jia)(jia)去換(huan)取(qu)市場。
這一問(wen)題，直到今天仍未得到根本性的扭(niu)轉。
內耗何時休
“兜兜轉(zhuan)轉(zhuan)，身邊的同事(shi)其(qi)實還是那些人(ren)。”
一位從業者表示(shi)，憑借自己(ji)12年(nian)的工作經驗，過去兩年(nian)先后(hou)跳槽了(le)三家公司(si)，但(dan)到(dao)了(le)新公司(si)后(hou)發現，團(tuan)隊里的同事許多都曾一起共事。
另(ling)一(yi)(yi)位業內(nei)人士(shi)指出，在(zai)晶圓代工(gong)廠(chang)中(zhong)，8年(nian)—10年(nian)的(de)(de)工(gong)作(zuo)經驗可以看作(zuo)是(shi)一(yi)(yi)道分界(jie)線，這(zhe)條線以上(shang)的(de)(de)工(gong)程師是(shi)本輪晶圓廠(chang)“搶人大(da)戰”關注的(de)(de)重(zhong)點，但因為數量稀少(shao)，因此幾(ji)乎是(shi)同(tong)一(yi)(yi)撥(bo)人重(zhong)復上(shang)演(yan)“跳槽(cao)——被挖走”的(de)(de)過(guo)程。
唯一(yi)慶幸的(de)(de)是，在這一(yi)過程中(zhong)，晶圓廠工程師們及中(zhong)層管理者的(de)(de)薪資得(de)到了修正，對(dui)于行業(ye)未(wei)來(lai)的(de)(de)良性發展(zhan)奠定(ding)了基礎。不過，晶圓廠也經歷了太多次(ci)無意義(yi)的(de)(de)內耗(hao)。
張少瑋(wei)認為，短期內(nei)晶圓廠(chang)的人才競爭不(bu)會(hui)(hui)結束，因為社(she)會(hui)(hui)層面的人才缺口不(bu)是半導體行業可以左右(you)的，但晶圓廠(chang)自身(shen)“力(li)所能及(ji)”的功課也(ye)有很(hen)多。
“國(guo)內晶圓產(chan)線管理(li)(li)水(shui)平和自動化水(shui)平相(xiang)對要落后一些，這(zhe)直(zhi)接導致了(le)在同等產(chan)能下，國(guo)內產(chan)線對人的需求明顯要更(geng)多。”張(zhang)少瑋詳(xiang)細地解答了(le)這(zhe)一問(wen)題，在晶圓制造行業中，有一項衡量(liang)管理(li)(li)水(shui)平的數據是生產(chan)人機比（Tools/DL）。
具體(ti)來講，就是過程設備(bei)(bei)數量與每班次人(ren)數的(de)比率(lv)。比如國際(ji)大(da)廠的(de)生產(chan)人(ren)機比可(ke)(ke)以做(zuo)到(dao)7以上(shang)，即(ji)產(chan)線上(shang)的(de)每名操作(zuo)人(ren)員，可(ke)(ke)以同時負責7臺(tai)(tai)設備(bei)(bei)的(de)運轉(zhuan)。而(er)國內的(de)晶圓產(chan)線中，平(ping)均每人(ren)只能(neng)負責1—2臺(tai)(tai)設備(bei)(bei)的(de)運轉(zhuan)。
如果管理水(shui)平(ping)和自動化水(shui)平(ping)能夠得(de)到有(you)效提(ti)升，勢必也會(hui)緩解(jie)當前人才缺口緊張的(de)問題。
而這就涉及(ji)到國內(nei)晶(jing)圓代工廠的另一項短(duan)板：缺乏對(dui)員工的針對(dui)性培(pei)育計劃(hua)。
楊輔臣介紹，在他的職業生涯中，感受(shou)到最震撼(han)的變化就是在加入(ru)某外資企業后，公司對于員工培訓的重視(shi)。
“他們(men)會根據每一(yi)名工(gong)程師的工(gong)作年(nian)限，以及崗位(wei)職責(ze)，為其量(liang)身制(zhi)定(ding)一(yi)套培訓計劃(hua)，而(er)且(qie)公司(si)內還(huan)單獨設立培訓部門來(lai)執行。”楊輔臣解釋道，比如像工(gong)藝研發非常重視質(zhi)量(liang)控(kong)制(zhi)，那么公司(si)就(jiu)會制(zhi)定(ding)一(yi)個有針對性的培訓機制(zhi)，讓工(gong)程師在幾年(nian)內獲得六西格瑪（一(yi)個流(liu)程質(zhi)量(liang)管(guan)理工(gong)具(ju)）綠帶、黑帶、黑帶大(da)師等段位(wei)認證。
因(yin)此(ci)，這(zhe)些外企對于(yu)晶(jing)圓(yuan)制造端的(de)從業者來說(shuo)，不僅僅是職業生涯中的(de)一(yi)個跳板，而是能夠(gou)實打實拓(tuo)展自身的(de)專(zhuan)業素養的(de)平臺。
張(zhang)言(yan)山舉例，晶圓制(zhi)造端(duan)無論是(shi)工藝研發(fa)，還是(shi)產(chan)(chan)品研發(fa)，都有較強的(de)Know-How壁壘，通常(chang)情況下，進入產(chan)(chan)線的(de)第(di)一(yi)年(nian)(nian)只能(neng)做到熟悉產(chan)(chan)線，第(di)二年(nian)(nian)屬于總結方(fang)法(fa)，第(di)三(san)年(nian)(nian)才(cai)是(shi)有自己的(de)心得，第(di)四年(nian)(nian)才(cai)能(neng)夠明(ming)白這個(ge)地方(fang)該怎么(me)干。這就是(shi)一(yi)名(ming)芯(xin)片制(zhi)造廠工程師(shi)的(de)手藝，手藝好壞，決定(ding)了生(sheng)產(chan)(chan)的(de)良率。培養一(yi)名(ming)合格的(de)產(chan)(chan)業工程師(shi)，至少(shao)需(xu)要(yao)3—5年(nian)(nian)的(de)時(shi)間，而且這個(ge)過(guo)程是(shi)沒法(fa)“取巧(qiao)”的(de)。
而(er)在國(guo)內晶(jing)圓廠商中，大部(bu)分(fen)公司都不(bu)會選擇(ze)繁瑣地去制定人才培養方案(an)，畢竟直(zhi)接(jie)去友商那里高薪(xin)挖人不(bu)需(xu)要付出沉沒成本(ben)，即使給出兩倍，乃(nai)至三倍的工(gong)資(zi)，也(ye)比系統性地培訓員工(gong)劃得來，但結果(guo)就是，整(zheng)個行業的工(gong)程師/管理(li)人員成長緩慢，只(zhi)能靠時間去堆積(ji)經驗。
而在提升管(guan)理水平和人才(cai)培(pei)養能力之外，企業(ye)更應該(gai)權衡(heng)的問(wen)題是(shi)，在產能擴(kuo)充之前(qian)(qian)，是(shi)否有(you)根據(ju)行(xing)業(ye)未來(lai)發展(zhan)趨勢做(zuo)出詳細評估。在產業(ye)經歷了(le)缺芯(xin)、產能過剩、硅周期下行(xing)這一系列事件(jian)后，對客戶(hu)的管(guan)理和未來(lai)預期，是(shi)擺在晶圓廠面前(qian)(qian)的考(kao)驗(yan)。即便是(shi)臺(tai)積電也很(hen)難避免。
臺積電對于(yu)客戶(hu)管(guan)理一(yi)(yi)向(xiang)科學，如(ru)果一(yi)(yi)個(ge)客戶(hu)突(tu)然(ran)下(xia)單(dan)(dan)量(liang)上漲50%，臺積電不會(hui)僅依此判斷這是一(yi)(yi)個(ge)有潛力的客戶(hu)。而是會(hui)根據市場情況以及客戶(hu)前期的下(xia)單(dan)(dan)量(liang)來進行(xing)排產(chan)。
但對于更(geng)多晶圓廠來說，可能就是另外的(de)故事了(le)。
“國(guo)內規劃(hua)的(de)這些在建產線，其中一定會(hui)有因(yin)資金斷(duan)裂而無法量(liang)產的(de)，而且肯定不(bu)會(hui)是(shi)個(ge)例。”一位業內人士如是(shi)說道(dao)。
這位業(ye)內(nei)人(ren)士進一(yi)步補充道，當前國(guo)內(nei)半(ban)導體產線在(zai)建設(she)初(chu)期，或多或少(shao)都能(neng)(neng)得到(dao)地方政府和產業(ye)資本在(zai)資金上(shang)的(de)(de)扶持(chi)，因(yin)此在(zai)建廠階段(duan)壓(ya)力(li)還沒(mei)有那(nei)么大(da)，但(dan)通線到(dao)量(liang)產階段(duan)，企業(ye)通常至少(shao)還需要(yao)三年的(de)(de)時間才能(neng)(neng)達到(dao)盈虧平衡點，在(zai)這一(yi)時期，企業(ye)將面臨非(fei)常大(da)的(de)(de)現金流(liu)壓(ya)力(li)。
當前(qian)的行業(ye)現狀是，全球半導體(ti)市場處于降(jiang)溫階段，除了車規(gui)半導體(ti)等少數(shu)應(ying)用外，大(da)部(bu)分晶圓(yuan)代工的供給已經明(ming)顯多于終(zhong)端的需求，在此背景(jing)下，從2020年至2023年，中國大(da)陸共(gong)有20條晶圓(yuan)產線投建。更何(he)況，由(you)于眾所周知(zhi)的原因，這些產線的定位幾(ji)乎全部(bu)為28nm以上的成熟(shu)制程。
而在另一(yi)邊，這些新上(shang)(shang)馬的(de)項目為了(le)快速提(ti)高產能，達到盈虧平(ping)衡點，又(you)(you)不(bu)得不(bu)在行業(ye)中整建制地(di)挖(wa)人，最終行業(ye)又(you)(you)回到關(guan)于人才的(de)零和(he)博弈(yi)之中，如果不(bu)能從源(yuan)頭上(shang)(shang)做出改變，“搶人大戰”可能還是會在國(guo)內(nei)芯(xin)片制造業(ye)中一(yi)次次地(di)重復上(shang)(shang)演(yan)。
